林乔夕_长安歌女我独怜

不用lof这个恶心玩意了!!!以后在lof发东西只是引流。
白嫖随意,但别让我知道。
wb:林老乔_微风亚种 / 嗷3:joecyleen

【法扎/卡瓦列里】12.5,“那独一的音乐死了。”

【1801年12月5日】

 

 

“真令人意想不到,美丽的夜莺——您来了!”

 

作曲家——带着令人惊讶的活力地——从低矮的树杈上一跃而下,轻快地落上干燥的泥土地。他穿着那身该是有些久了的亮紫色外套,金棕色的头发一如既往地乱糟糟,眼底的黑影没让他显得疲惫,反倒是衬得那双清澈的眼睛更亮了。

 

“我这是……在哪儿啊?”

 

“死灵待的地儿,夫人!”他夸张地行了个礼,胳膊在空中几乎摆出虚影来,我瞧见他衣袖手肘处长年磨出的毛边没了,“您怎么来得这么早?这真可惜,您本该能用您那天籁般的嗓子将时间都征服的。”

 

我愣怔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心中莫名地如释重负。嗳,莫扎特!七年?八年?我可算是又遇上了他。洋红的折扇在手指间矜持地舒展开,我用它掩沿着嘴唇咯咯地笑起来,不似往日在沙龙上的应酬,这笑确是发自内心。他倒是一点儿都没变!富有活力,又热情洋溢,嘴甜得像抹了蜜。

 

“死神也爱音乐,所以他带走我,也早早地带走您。而且我已经不唱很多年了。”我摇了摇头,伸出右手示意他。他立刻殷勤地凑上来,伸手托住我的手指,指尖和指腹的茧擦过我的手心,动作亲昵而合礼。天色是昏昏沉沉的靛蓝,一轮纹着橄榄枝的圆月悬在西边,皎白的光泛着盈蓝将我们脚下的林间小路照得通亮,路旁的树影却全然是墨黑的,偶尔攀上舒展的眉心,我的和他的。

 

“萨列里大师近来好吗?”

 

“劳您关心,老师身体不错,只是有时牙痛,痛起来时就苦大仇深地板着脸,把贝多芬的谱架塞满了练习,还不许别人说。”

 

他哈哈大笑起来。“是他的风格!哎,我的好大师!”一丝缅怀的情绪从他的嘴角流露出来,我瞧见他微微仰起头来,对着天空中一缕铅灰的云絮若有所思。

 

“您在这儿如何?”我反过来问他,半是礼貌半是好奇。他随意地摆摆手,“尚可”二字直接写在了他的脸上。“我写了那么些圣歌跟弥撒,上帝却不愿意眷顾我,到我死了还把我扔在这么个地方。瞧这里,冷冷清清,别说音乐了,连只会叫的蛐蛐儿都没有!这日子叫我怎么熬?”他像是终于找到倾诉对象似的埋怨着,把心里的积郁一股脑地倒出来,“您看,我生前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赌博和喝酒都不过是适度的消遣而已!要说我真的做错过什么,好吧,我的确令父亲忧愁叹息了,但我觉得事到如今我对得起他的期望!‘天才的音乐家沃尔夫冈·A·莫扎特’,卡瓦列里夫人,您快告诉我,我的名字有没有被刻写在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哎,得亏您来了!”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就像是贵族舞会上的情境,年轻的乐师从来不肯老老实实地坐在哪里,他在裙摆和羽毛扇间轻盈地飞来荡去,对着身边娇俏的女士侃侃而谈,诙谐的话语把那些夫人小姐逗得咯咯直笑。从前他就是个十分有趣的人,只是我不常有心思和余裕仔细与他相处就是了——比起沃尔夫冈·莫扎特自身,我往往更关心他的音乐,那些深情或活泼的吟咏和喟叹时常使我无暇顾及其他。思忖片刻,我开口回他,语气里因轻松而带上了几分调笑的味道。

 

“您这会儿可不会再无聊了,康斯坦茨可是带着音乐来这儿陪您来了。”

 

他花了几秒来理解这个半真半假的玩笑,然后爆发出一阵极不体面的、高亢而又尖锐的大笑。眼泪从他弯起的眼角涌出来,他笑得捧着肚子弯下腰去,浑身颤个不停,这让我的手顺着他的衣袖滑落下去。我便收拢了姿态等他止住这这张扬得过分却又爽快得过分的笑容,纷乱人世松开了对我们的钳制,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大概笑了有一分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形象全无地拿衣袖抹了把脸,红着脸颊单手掐着腰直起身子来,这勉勉强强地稳下来气息。

 

“贴心的卡泰丽娜,卡瓦列里夫人,我亲爱的首席小金丝雀!”他笑嘻嘻地道,没等我伸手就牵起我的手来在指背上落下一个轻捷的吻,“您是贝尔蒙特的康斯坦茨,可不是沃尔夫冈的康斯坦茨呀!”

 

我挑了挑眉,没介意他的失礼:“我以为您至少会感到聊胜于无?”

 

他摇了摇头,耳侧一缕刻意留长的头发轻轻晃荡着。“把您视作替代品的话,未免也太令您的才华受折辱了。”他说,俏皮地冲我挤了挤眼睛,“况且,您也知道,这世上总有写东西是独一份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取代不了。”

 

“您说的是。”我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向前走。月亮上橄榄树的影子斜了点,积雪似的浅光拢起朦朦胧胧的一圈,月晕和流云之间空出大片的留白。莫扎特又絮絮叨叨地谈起B大调、休止符、三角钢琴和往日的轶事来,我听着,不时地应上几声。我没问我们正走向哪儿,那是个开始或者终结,我并不在意——死亡的沉寂与安宁已将我召唤,而我正与音乐其身并肩走着呢。

 

这世上的确有东西是独一份的,这是我在1793年才终于悟出的道理。

 

 

 

【1791年12月5日】

 

 

我本是和萨列里老师一道从美泉宫出来。我邀他一同去一位才方崭露头角的年轻提琴家家中小坐,他一口应下来,却显得心不在焉。天阴得像是凌晨,十二月的冷风从衣料的经纬间隙钻进来,我紧了紧外披,悄悄地打量着身旁的先生。稍有些日子不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脸颊凹陷了几分下去,青色的血管影绰着浮在干涩的皮肤上,我在他眼尾看到细小却令人无法忽视的纹路。

 

蹄铁叩击石子路和轮子摩擦车轴交织成的调子说不上动听,我决定打破它,把他周身这快要陷入沉眠中的空气摇醒。“老师,”我说,“您有什么事情要去做的吗?”

 

那层看不见的罩子被揭起,他像受了惊似的抬起头来,对上我沉静的眼睛。有那么半分钟的时间,他不答,我也不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他,马车行进喀哒喀哒的声响像极了按下钢琴键时那掩藏在清脆弦震下的键击音。

 

随后这乐调又多了个声部,水声渐近,我们上了大道,多瑙河就在左手边。仿佛是被水流的寒意刺醒,他的瞳孔散了散,随后终于有了焦距。

 

“卡泰丽娜,”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仍沙哑,“介不介意我先——”

 

“老师有什么事情,去做便好了,我等着您。”

 

于是他点了点头,向车夫报了一个地址。多瑙河的涛声又远了,我们在一栋不起眼的住房前下了车,老师匆匆嘱咐我在门厅等他片刻,也没告诉我房主是什么人,便转身快步向楼上走去。我也不甚在意,自己向内走了些,在一张椅面磨起了绒的扶手椅上坐下,打量着这个寒酸的居所。壁炉里积着削薄的一层炭灰,黑黝黝的颜色冷得渗人。缀着星星的绛紫色茶具也是散着凉气的,墙壁上长着浅浅的青绿的霉斑,主人用精巧可爱的挂饰去遮了,效果却不尽人意。楼上传来压低了的争吵,是个女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我听不清她的话语,却娴熟地辨清那脱离了控制的颤音,她的气息被悲愁和痛苦扰得极度不平稳,尾音带着掩不住的哭腔,单薄的胸腔发出如泣如咽的呜呜的共鸣。

 

在这压抑的低泣中,我瞧见旁边桌上有几页谱子。我将它拿起来,那是份手稿,一首弥撒的某个段落,注解和增删挤埃埃地堆在角落,铅笔的痕迹把五线谱蹭得灰扑扑的。我把它举起来,就着昏暗的烛光辨认那些音符,眼神从配器的那些页上滑过,习惯性地找到了标着旋律与唱词的声乐部分。萨列里老师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我大略地浏览了一遍手里那页薄而脆弱的乐谱,还未来得及细读,那旋律就顺着我的目光兀地溯上来,轻柔地、无声地、强硬地地撞进了我脑海里。它就像是一段波涛,仅仅一小段,却在撞上堤岸时荡出悠长的、绵延不断的涟漪,那波纹像是教堂管风琴的一个单音,在宏伟巨大的轰鸣腔里织成直抵灵魂的回响。

 

……我突然就知道这是哪里了。

 

唉,莫扎特。我天才的莫扎特。

 

您还好么?流言早已经在维也纳的殿堂宫室里传得遍地都是了,他们说您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说您已经放弃了生的期望,是在给自己作一首安魂曲呢。

 

我本来是不愿信的。然而这一刻,巨大的悲恸如潮涌般不可抗拒地席卷了我,我甚至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它是种讯息,像是来源自音乐自身,暗淡的d小调序曲涌进维也纳雾灰的天空,巴松管低吟,随后色调被稍稍调亮,巴塞管,但仍然阴郁;提琴的和鸣也无法往这尘霭里洒进一丝光,然而细微的骚动试图强调它自身,我注意到它,立刻便被攫取了心神。这其中是何等的不甘!微小,孱弱,却不屈不挠,宁折不弯。我伸手碰触它,那颤抖就漫溯到我指尖。

 

……这还远远不够,像这样的骚动与抗争。要有个声音,将它提起来,敞亮地展开来,让光缓缓升起洒进乐曲中来,在迷蒙不清的合唱和哀婉沉郁的低音之后,在北风和太阳的拥抱之中。那得是个极清亮又极悠远的声音,精妙超越所有的器乐,无需以羊肠弦或金属键为媒介,丰沛的情感直接地从胸腔中漫出,从梦境中来到现实里,真实的,直白的,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唯有人声,是世上最为绝妙的、胜过任何器乐的、独一的乐器。

 

乐神眷顾,我生如此。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domine, 

主!请赐给他们永远的安息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并以永远的光辉照耀他们

Te decet hymnus,Deus,in Sion

我主!锡安的人要歌颂您

et tibi reddetur votum in Jerusalem.” 

他们要在耶路撒冷向您还愿。

 

乐神叫我献出唇舌,而我欣然应允。我唱,就同我是那最虔诚的祝祷者一般,将我全身心都投入其中;甚至不需要再开口前预先阅读,我与这乐章一见如故,依进它的怀抱里将我全部的愁情与叹息赠它。于是我也成了这波涛的一部分,一条纤细的汇流,一簇冰凉的水滴,叮叮咚咚,声势孤弱,却引着一众配器切进活泼的快板,泪里带着笑让整个乐章都壮丽起来。楼梯上传来一阵鞋跟磕着木头的凌乱闷响,康斯坦茨·莫扎特哽咽着冲下楼来,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凛冽的北风擦着她单薄的披风强行挤进本就算不上温暖的房间里,她碰上门将自己抛入肃杀的寒冬里,她未注意我,而我的世界里也没有她,只有她若有似无的呜咽,融进中提琴的沉思里。

 

“Exaudi orationem meam, 

请垂听我祷告

ad te omnis caro veniet. 

一切生灵都要来归于主

Requiem aeternam dona eis,Domine, 

主!请赐他们永远的安息

et lux perpetua luceat eis.”

并以永恒的光辉照耀他们。

 

在凝滞的阴云抱拥我的那刻,我终于找到了因由,有关多年前的那个预言。那时她说音乐死了,而我,我只有报以沉默。

 

 

 

【1786年12月5日】

 

 

那个女人闯进化妆间的时候,侍女正为我调整第三层衬裙。熟习新剧对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反倒是裁缝被这突然的换角弄得手忙脚乱,外套和裙饰都有些问题。走廊里爆发出一阵喧哗的时候我才刚刚穿上外裙,那争吵让我疑惑地抬起头来,恰好看见房门被狠狠地踢开。

 

一个年轻的女人闯进来,气势汹汹,但随即就被安保人员扭住了。我惊讶地望着她——看看这愤怒又委屈的表情吧,下弯的嘴角和扭曲的眼睛,精心打理过的棕发乱成了一团蓬草。谁把您给冲撞成这样?

 

我没能思考多久,她几乎是马上就被架了出去,一些尖锐又难以入耳的词儿从那张殷红却干裂起皮的嘴里冒出来,我不赞同地轻蹙起眉毛,抬着下巴看她被强拖出去,衣衫凌乱,形容狼狈。

 

“卡泰丽娜·卡瓦列里!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她尖厉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摩擦音和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这音高抵得上一个女高音的水准了,“五年!你的演唱生涯至多还有五年!你音乐的末日就快要到了!”

 

我愕然地望着门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剧院经理就闪身进了化妆间,苦着脸絮絮叨叨地道起歉。我收回目光,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示意侍女为我穿上又一层裙纱。

 

“刚才那位女士是?”我问。

 

“哦,我希望您不会介意,夫人……她是这部剧原本的首席女高音。”经理人擦了擦汗。他看起来有些焦虑,并且时不时地就向我这边瞥上短短的一眼。我了然地点点头,随后摆出惯有的矜持的娇笑来,柔声安慰了他两句。

 

失去了自己角色的她固然可怜,但我可不认为这部剧的换角是我的过失——《费加罗的婚礼》被勒令停演,而皇帝又想在年末看到维也纳最负盛名的女高音登台献唱。于是我就来了,接下了这本已排演到一半的新剧。原本的女高音只好退身做我的替角,是我横刀夺爱?不,是她技不如人。

 

我感到有些烦躁。这样平凡的剧目怎么比得上费加罗?我还没能够尽情地享受那些欢乐与戏谑,它就过早地离去了。屈就感令我愈发地心高气傲起来,而我也确有这资本。

 

“她并不是不可替代的,经理先生。”最后一抹裙褶也被理顺,我慵懒地展开折扇,打量着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女主角,“至于我,我追求音乐,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唱下去。”

 

“这等事情,自然是不必你我挂心。”

 

 

 

【1793年12月5日】

 

 

我退回了老师差使人送来的戏票,这大概是许多年来头一回。“您替我转告他,”我对那跑腿的下人说,语气尽量放得委婉,“我并无意让音乐从我的生活中被剔除。我十分乐意与他一同观剧,但只不是今天。”

 

“萨列里先生会理解的,夫人。”那人鞠了个躬,虽是这么说着,但却面露难色。

 

“怎么?”

 

“实际上,夫人,不瞒您说……萨列里先生只准备了您一个人的票。”

 

我愣怔了一下,这事实在我脑海里游荡了几秒才化开了,我恍然地一抚掌,随即笑开了。“您看,”我笑得轻颤双肩起来,缺席了许久愉悦感悄悄浮上来,“过不去这道坎儿的不只是我一个人呀。”

 

12月5日,又是这个日子。虽然晚了将近两年,不过那个早已经在圈子里销声匿迹的女高音的话还是成为了现实。我该为此哀叹吗?我不会。我哀叹,仅仅是为了维也纳的严冬里一颗早早陨落的明星。

 

这年早些时候,我终于妥协了。我怅然若失,向自己承认这世上已再不会有那般动人心弦的音乐了,随后向整个维也纳递上了我的辞呈:这会儿是1793,卡泰丽娜·卡瓦列里永远不再唱歌了。上流社会议论纷纷,贵族们一波接一波地跑来问我,个中缘由我却始终不曾说。萨列里老师劝过我,他说,“卡泰丽娜,我在组织几步莫扎特歌剧的复排,你可以来唱,你正适合这个”。我婉言谢绝,因只会重复往日唱段的歌者是没有生命力的。而在这两年里,我也与以往无异地参与新的剧作,萨列里老师的和其他作曲家的,但我唱得越多,就越是恍惚地发觉我无法从其中获得音乐曾经给过我的那种快乐。

 

那种快乐,寄身世俗当中又超脱了世俗的快乐,随着花腔的每一个转折辗转跳跃,栖在五线谱和羽毛笔誊的意大利文之间,晃荡着双腿坐在乐池的边缘上。它是在什么时候登峰造极的?当我彻底地沉浸在歌剧当中,当我醉心其中意乱情迷,当我化身贝尔蒙特的康斯坦茨,当我向唐·璜伸出采莲娜娇弱的双手,当我成为俏丽华贵的罗西娜夫人,当我以肉身承夜之女王的怒火——

 

莫扎特!他上了天堂,将音乐的灵性也一并带走了。这倒是让我明白了,一次又一次地,我坐在剧院里苦笑,那些女角的唱腔没有哪个能赶得上我,我却已经没有再开口唱歌的心力了。我或许是独一的,又或许不是,可他?他确是独一的了,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音乐一旦死去,那以音乐为生的人儿,守着枯竭的泉眼,也必无法存活。做一个一流的歌者,我只有日渐颓唐,唱着些平庸的曲调,甚至连自己都打动不了;唯有忍痛从中乐神的怀抱中抽身,我才能够脱开束缚,勉强让日子继续下去。

 

“您瞧,”我对着玻璃柜里一叠厚厚的乐谱埋怨,那些纸张上还有作曲家亲手写下的注解,“您的离世可不仅仅是您这个人的离世啊。”

 

那乐谱自然是不答话。回应我的只有窗外冷风的呜鸣。

 

 

 

【1901年12月5日】

 

 

我们在小路的尽头停下了。这儿是一片林间空地,银白的月光照着,显得格外敞亮。我们站在云絮中间,树的影子就从我们的身上离开了,莫扎特转头望向我,今晚头一次地,他的眼神里显出几分犹疑和忐忑来。

 

“夫人,”他说,“我想请问您——”

 

他问得犹疑,而我答得却轻快。“您放心,”我笑起来,为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苏斯迈尔和艾博勒已经替您完成了。要是我没记错,明年它就要出版了。”

 

他的眼神涣散了一下,表情松懈下来。“苏斯迈尔,我就知道交给他准没错。”他舒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您一定读过了吧?器乐做得怎么样?后面的部分您觉得唱起来还舒服吗?那些情感,壮丽的、悲愤的还是许多诸如此类都传达出来了吗?哦上帝啊,留下这么部未完的弥撒在身后可真是令我痛苦!我真想听听看,能看到乐谱也可以!”

 

他懊恼的神情是那么可爱,我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仍在絮絮叨叨,我静静地听着,鬼使神差地,一种久违的波动悄悄地浮上我心,自然,我是读过那谱子的,我读过,并唱下去,从第一个句段一直到最后一个乐章,后来我便不再唱了。

 

“您若希望的话,请让我来唱给您听吧。”

 

我将自己的名从尘世间抹去,或许仅仅只是为将它献给更高尚的音乐也说不定——献给独一的灵感,献给在人间曾有过化形的音乐自身。

 

一个讶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展开来。这约莫花了五秒钟,随后他便醒了过来,像从宿醉的熏浸中回神的人一般。莫扎特松开我的手,轻快地蹦跳着跑到一旁一块儿岩石上坐下来,伸手理平亮紫色外套上每一丝褶皱,正襟危坐,然后深吸一口气。

 

“我亲爱的、独一的夜莺,请您为我而唱吧。”

 

我清了清嗓子,喉头和声带回忆着那些早已镌刻在血液里的潮涌。用朱色修饰的嘴唇张开,我凝视着他和他放松的笑颜,我看见他,却又未见他其身;我透过他看到摇摇曳曳的影子,金色的神明张开手臂,音符的粉末从月亮上洒下来。于是我闭眼,时隔多年,又将自己投入音乐的怀抱。

 

再一次地,我们被独一的音乐拥抱。

 

再不会有这样的乐声了。

 

“Lacrimosa dies illa

这是可痛哭的日子

Qua resurget ex favilla

死者要从尘埃中复活

Judicandus homo reus. 

罪人要被判处

Huic ergo paree,Deus, 

然而上主啊!求你予以宽赦

Pie Jesu Domine, 

主!仁慈耶稣!

Dona eis requiem.”

求你赐他们以安息。

 

月光流了好远好远。当我再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在哪儿了。林间的空地空无一人,风拂过我的裙摆,我看见那一轮圆月正缓缓西沉。


评论 ( 2 )
热度 ( 112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林乔夕_长安歌女我独怜 | Powered by LOFTER